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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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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在瓊妃面前還能宛轉地表達想再留女兒在家呆兩年,不想這麽快就嫁人的意思,但是到了皇太後那裏,就無法再說出口了,所以九王爺夫妻倆近些天來為了星宓的事真的是寢食難安。

不過,自從懿禎和星宓從遙堡鎮回來之後,皇太後與瓊妃那邊反而淡了許多,想來除了懿禎之外,也沒有人有本事壓下這個事兒了。夫妻倆不是不感激的,他們都知道懿禎是如何的疼愛著星宓,只是……唉……

“懿禎那孩子……”九王爺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才嘆息地道:“最大的弱點就是星宓快不快樂,只要是為了星宓,他總是願意委屈自己。所以我想,我們可以利用他的這個弱點。”九王爺知道自己很殘忍,但是沒有什麽比自己女兒的幸福更重要。

“可是這個事兒就算拖得過一時,也絕對拖不過兩、三年去,懿禎已到了適婚的年紀,星宓的歲數也不小了,只怕到時就算懿禎仍舍不得束縛星宓,皇太後和皇上也是不可能再放任下去的。”福晉仍是擔心。

這一點九王爺自然也知道,下意識地轉動著手裏的茶杯,註視著杯子邊緣的花紋,他逼迫自己硬起心腸,道:“那就要看,懿禎愛星宓到什麽程度了。”

福晉倒吸一口氣,她想,她明白丈夫的意思了。

“可是,星宓那邊?”這兩個孩子的感情並不只是懿禎單方面的付出啊?

九王爺勾了勾唇角,擡眼看她,道:“現在回到你一開始問的那個問題,為什麽我會對靖月這麽上心?你想,拋卻權勢背景不談,單論相貌人品才華,以懿禎的優秀,誰人能及?咱們家星宓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泛泛之輩豈能入得了她的眼?更何況從小便有個謫仙一般的懿禎陪在她的身邊,所以就算給她重新選擇的機會,她也不會對那些個王公貴族子弟裏的凡夫俗子動心的,既然無法動心,你又覺得星宓肯嫁作他人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福晉立即反應過來,“你是說……”

“不錯,靖月。能夠與懿禎一較高下的,只有靖月而已。”

“可能麽?星宓對懿禎從小培養出的感情,豈是靖月輕易可以插足的?”

“靖月喜歡星宓任誰都看得出來,而星宓對靖月的感覺也是不同的,他們兩個差的只是時間而已。”九王爺顯然對靖月很有信心。

“我如此用心地栽培靖月,就是想讓他考科舉,無論文或武,只要高中三甲,我就有機會讓他進朝做官……到時,只要懿禎肯放棄星宓,而靖月又能夠得到皇上的賞識,我就會懇請皇上將星宓指給靖月。”

福晉搖頭,她不是不同意九王爺的想法,如果是為星宓好,她可以試著去喜歡靖月,但是,事情絕不會如想象般簡單。

九王爺看著福晉,她的意思他明白,但是只要有千萬分之一的希望,他就不能讓自己唯一的女兒往火坑裏跳。九王爺還記得當年懿禎的父親是一個多麽優秀,平時看起來多麽健康的年輕人,受到美麗的倩蓮格格垂青,英姿煥發,前途不可限量,可是誰又會想到只是在眨眼之間,那個年輕人便沒有了呼吸呢?而懿禎呢?他從小就被查出身患與其父一樣的頑癥,並且已經幾次從鬼門關前打轉過,這樣的一個男孩子,他連自己的命都保護不了,又怎麽可能會給星宓帶來幸福?

九王爺的眼中閃過堅定,他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兒有倩蓮格格一樣的命運。

夜市。

一整條長長的街,燈火通明。

街邊小攤位的桌子旁邊。

星宓半張著嘴巴吃驚的看著她對面正和一大碗油茶奮戰的靖月。

這家夥的肚子究竟是什麽構造啊?從街頭一直吃到街尾,種類多樣,來者不拒,只要小販一招呼,公子小姐坐下來嘗嘗,包您香得停不了嘴,他準以最快的速度拉住她往前沖,並均要人家大碗兒奉上,而且那副吃相,讓旁人看著都流口水,為攤主做了最好的宣傳,每每引得多人駐足,樂得小販眉開眼笑,往往還為靖月再加上幾勺子,免費贈送,這時靖月又會笑開了花的說謝謝,這家夥不笑的時候就已經夠引人註目了,再一笑得燦爛就更是禍害一枚,惹得往來的大姑娘小媳婦的臉紅心跳不說,最最誇張的一幕居然是令兩個路過的大老爺們為看靖月,生生地撞在了一起,繼而引發了一場毆鬥,為整個夜市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再回頭看這個始作俑者,一副沒事兒人似的,端著碗不停口,還不忘看熱鬧,然後很快的又被臨攤的叫賣聲吸引了去……

期間星宓當然也忍不住地就著靖月的碗嘗了幾筷子,可是艾窩窩還是艾窩窩,驢打滾還是驢打滾啊?也沒放什麽特別的調料啊?怎麽就被靖月誇得地上難找,天上難尋的人間美味了呢?

轉念,才想到靖月這些年來都在孤島上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哪裏吃到過這些個在她看來如此普通的食物呢?這麽想著時,星宓的心裏泛著疼。

看著靖月學著身邊的一個小孩子雙手捧著碗,沿著碗邊緣轉著圈兒的喝油茶,末了還伸長舌頭*個幹凈,然後與那同是嘴巴上抹了一層油茶花的孩子端起碗來對照著看誰吃的地道,於是,兩人天真地笑開來,星宓看著,竟令她倏地有種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拿到他面前來的沖動。

“那是在幹嘛?”靖月又發現了新玩意兒,指給星宓看。

兩人一起來到那攤位前,看到整整齊齊擺了一地的物品,以細繩隔著,與路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有瓷瓶、紫砂壺、鼻煙爐、玉鐲子、耳墜子,還有仿照名人手跡的折扇、畫冊、卷軸,甚至還有繡花鞋、六合帽、玉束帶、手帕子……但是同時吸引住兩人視線的,卻是一只擺在正中間位置的小籠子,裏面有一只黑白相間的小兔子,三瓣兒嘴一聳一聳的,別提有多可愛了。

星宓立即來了精神,從小包包裏取出幾個銅板問老板換了幾個竹圈子,遞給靖月,並告訴他這個游戲的規則,立即引來靖月訝然地提問:“真的只要把這個竹圈子扔出去,然後套住什麽,什麽就歸咱們了?”難以置信,靖月有些同情的看了看那個滿臉掛著笑容的老板,這人該不是吃撐了吧?

站在場外,靖月做好了要扔的準備,不過扔之前還是皺眉看了看那五官都笑到了一起去的老板,許多湊過來看熱鬧的路人見靖月遲遲不肯動彈,都不禁猜測著,看他這麽纖纖弱弱的,肯定是怕扔不中丟面子,也不知是誰起的哄:“俊公子,扔不中也沒關系,想來你身邊那位漂亮的小姑娘應該是舍不得責怪你的。”

“哈……”大家夥一陣的笑,有善意,也有譏諷。

靖月無心理會,目光從老板那張悠然自得地欠揍的老臉上調回,低頭問星宓:“想要什麽?”

“小兔子。”星宓想也沒想就答,心裏卻有點沒底,六只竹圈子總有一只能套中吧?汗,她以前玩過很多次,最大的收獲就是一支直掉毛的筆。

“還有呢?”靖月再問。

“啊?”還有?就算我說出來,你確定你能套中麽?

靖月數了數手中的竹圈子,道:“除了小兔子,還能套到五樣東西。”

“嗯……”星宓隨便指了幾個小東西,因為她除了那只小兔子外,其餘的都不感興趣,看著靖月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好像真的有很大的把握能套中,所以還是選一些小東西來套比較好,省得拿著怪累的,即使身後一直有兩個跟班,但是也不能連累人家不是?

嗖——嗖——嗖——為什麽只有三個“嗖”呢?因為靖月第一次扔了一個圈,第二次兩圈齊發,而第三次則是三個圈同時一擲,每個竹圈子都像是長著眼睛一般,目標精準明確的直往目的地奔,圈子牢牢地套住目標物,連壓邊都沒有,老板想賴都沒機會。

看熱鬧的人群一下子沸騰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俊美少年的身手竟是如此之好,都嘟囔著人不可貌相,哄著面部直抽筋的老板立馬兌現獎品,有些看不過癮的人還嚷著要靖月再扔幾次。

老板心裏淌血地將套到的東西交到靖月手中時,低聲求著:“這位小少爺,小的只是混口飯吃,您高擡貴手就饒了小的吧。”

咦,奇怪,他剛剛不還笑得一臉燦爛呢麽?現在知道將自己的東西送人舍不得啦,早幹嘛了?

“剛還當你有病呢,這會兒正常啦?”靖月一副已救人於水火的姿態,道:“我就說嘛,哪有正常人玩這種送東西給人的游戲的。”說著,還拍拍眼睛直冒火,面上卻又不得不陪著笑臉的老板的肩,繼續道:“有這些個家當幹點什麽不好?實在不想要的話,賤賣也比送強不是?”

“……”老板咬牙,無語……

說完,拉起再也忍不住的,噴笑出聲的星宓的手,帶著憋笑快憋到內傷的兩個隨從,搖搖頭,無奈地走出人群。

星宓笑得好可愛,靖月禁不住地看了又看,早知道為星宓套住幾樣東西,能令她這麽開心,他真想不顧對那個他一直認為是腦袋瓜子缺根弦的老板的憐憫之心,再來個回馬槍。

“你還喜歡什麽,我再去給你套回來?”

“不要了,如果你再回去,那老板會哭的。”星宓忙的拉住他。

“他不是自願的嗎?”

“是。但是,沒有幾個人會像你一樣套得這麽好。”看著靖月仍舊一副大惑不解地樣子,星宓只好告訴他,道:“那老板並不傻,他擺這個攤子並不是為了送東西,而是為了賺錢。”

靖月這才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如果我套不中,那麽買竹圈子的錢他就賺了,是不是?”

“嗯。”星宓點頭,不谙世事的靖月讓她覺得尤其珍貴,也衷心的希望靖月能夠永遠保有這份純真的心,即使知道是種奢望。就好比她第一次來夜市的時候,會給跪在街口賣身葬父的長相醜陋的女孩兒二十兩銀子,現在卻很少再給瞎了眼睛長跪不起的老乞丐一文錢。在看慣了欺騙之後,人與人之間自然而然就會升出一種信任危機,畢竟,沒有人願意被人當成傻瓜看。

但是,就在剛剛,靖月在給那個已經賣身葬父了好幾年的女孩兒銀子的時候,星宓仍是沒有阻止,因為她記得,自己第一次當傻瓜的時候,心裏很快樂。

民間普通老百姓的心都是如此的難以琢磨,更遑論京城中間那個人人向往的黃圈圈裏的人們了。不知懿禎這些年來是如何走過來的,懿禎不說,她也從來不問,從她懂得人情世故之後,就不願意再進紫禁城了,小的時候認為的人間仙境卻住著那麽多外表美麗,但內心卻無比覆雜醜陋的人的那個地方,會讓她有種趨於窒息的壓迫感。

可是,幾乎所有的人都確信,她的歸宿會是那裏。

昨天她去五哥那裏打聽袁佑愉的事情時,進門前聽到五哥和五嫂的對話,談及皇太後有意請皇上為她和懿禎指婚的事……她不是不願意嫁給懿禎,她喜歡懿禎,也想時時的與他在一起,但是,成為懿禎的妻子,踏進皇宮過上錦衣玉食,卻毫無自由可言的生活,她害怕。即使幾年前已有這項認知,即使她常常對自己說,她是最最勇敢的星宓格格,卻仍是會害怕。

“在想什麽?”見星宓已經好一會兒不出聲了,邊走著,靖月邊逗弄著窩在籠子裏頭已嚇得渾身抖得如篩糠的小兔子,轉頭問著星宓。

“啊?沒什麽。”星宓驚覺,怎麽又想到這件事情上去了,五哥不是說事情已經被壓下來了嗎?但是,能壓得過幾時呢?還有懿禎,如果他知道她的想法,會不會很傷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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